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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下了几天的雨，将病房里的空气都搅得潮湿了，人的情绪更是受了影响。
沈洁躺在那儿，病恹恹的，没有一点的精神，她的体质一向好，打针吃药的事，和她认识这么久，赵青听都没听过，更别提见过，可是，这几天，她的消炎药没少吃，葡萄糖没少打，可是，那些没有换来她的好脸色，她依旧苍白的如刚入院那会儿。
赵青坐在病*前，手里削着苹果，眼睛瞄着沈洁手里攥着的电话，再悄悄看看她的脸色，一忍再忍，终于憋不住了，“你在等电话么？等谁的？你告诉叔叔阿姨了？”
“没有。”
“没有什么？是没有告诉叔叔阿姨，还是没在等电话？”赵青问。
“什么都没有。”
“少来，”赵青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沈洁摆摆手，“不想吃，你吃吧！”
赵青把苹果送到了自己嘴边，眼睛仍瞧着沈洁，“傻子都能看出来你在等电话。等谁的？”她斜睨着她，“有人了？”她忽的坐到沈洁对面，端正了脸色，紧盯着她的眼睛，“我早就怀疑你了，有一段时间，你从没让我接过儿子，可是，儿子并没到大院那边去，你什么时候那么有空了？是不是有人帮你接的？什么人？多大年龄，做什么的，这么神秘，是不是做人家小三了？”
沈洁皱起眉头，“别胡说八道，该干嘛干嘛去？你不发货了么？小心买家给你差评，赶紧走。”
赵青哼一声，“不就是差评么？我有的是办法改好评。别把我当傻子，我没问你，是想等你开口主动告诉我，我告诉你，我等的已经没有耐心了，你这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实在是闪瞎了我的眼睛，这是沈洁你么？我倒很想知道什么人这么有魅力，让我们沈警官生命弥留之际都能记挂于心的，而且，你从死亡线上挣扎了回来，这个男人连面都不露，这样的人你还要个屁啊？”
沈洁低下头，“别胡说。”她仍旧看着那手机，“你答应过我，以后不再问我的事，除非我主动和你说。”
赵青看了她片刻，点点头，“好，你有种，我就等你说。”护士小姐进来换药。沈洁说：“你有事，你先走吧，我自己能够照顾我自己，何况，还有护士呢？你只要帮我照顾好儿子就行了。”
赵青看了看手机时间，再看看沈洁，有些心神不宁地，“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后我再来。妈的，”她又骂，“我平白无故干这行干啥，这个月销量再不好，我就停了这店。”
“你别来了，我可以下*，可以活动就用不着你了，你来了，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我心里更不舒服。”
“行，”赵青咬牙，“你这磨盘还没往下卸呢，我这条驴你就不准备留了，”话出口，觉得这比喻似乎不妥，呸呸了两口，“我这不是自己骂自己么？”*抿嘴笑，她也忍不住笑，收拾东西，把手机装进包，嘴里对那*说：“小张，好好照顾我朋友，她可是为了抓贼才受的伤。照顾好了，回头，不仅警队嘉奖你，我个人送你一套限量版的情趣*。”
“行了，你走吧，人家可是个小女孩呢！”沈洁说。目送赵青离开，看着那*满脸涨的通红。*名叫张妍，才二十，刚刚到医院实习的，第一次扎针的时候，扎了三次才扎进去，人紧张得不行，不见沈洁皱一下眉，还安抚她，“没事，你就当我是根木头，放轻松了。”
张妍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看着柔柔弱弱的，可是，却坚硬，子弹差点穿透胸口，血几乎流的差不多了，可是，活过来了，不矫情，还洒脱，没两天的功夫，她就对沈洁充满了好感，借着过来换药的功夫，她会和沈洁多聊两句，“沈警官，做警察的很危险，你不怕死么？”
“没人不怕死，”沈洁说。“可是，人是有责任的，社会的，家庭的，因为这个责任，你就必须放弃很多东西。或者，”她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胸口的地方隐隐作痛，她白着脸去看手机，脸色忽阴忽晴，忽明忽暗，她都不知道自己看了多少遍了，可是，那手机如死水，她发了多少次了仍然没有回信。
“小张，你有没有过这一刻，”她忽然说：“其实，你真的希望死去，因为人活着，就会有很多念想，人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小张停下手，她正在收拾推车上面的医疗器械，想了想，她认真地摇了摇头，“没有。我想，”她思索着，“我的生命不是我一个人的，是我妈和我爸给我的，有这个念头，我会觉得对不起他们。”她去看沈洁，看着她表情凝重，躺在那儿，蹙着眉头，深思着望着那手机，脸上有股很古怪的表情，像是再和她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你说得对，我们的生命的确不是我们自己的。”
“沈警官，”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坦率说了：“你脸上的表情很奇怪，你明明盯着那电话，似乎等着对面的信息，可是，有时候我觉得，你好像怕等到，可是有时候，我又觉得你好像又怕等不到，真的，我第一次在一个人的脸上看到这么矛盾的神情，其实，”她把药棉收拾到一起，塞到车下面的垃圾袋里，“我奶奶经常说一句，人这一辈子是命里注定的，你强求不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想着也没用，所以，沈警官，你别想太多，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养身体，身体复原之前，心要安静。”
沈洁转头去看张妍，她绝没有想到对方会说出这句话，她才不过二十岁，而且，她们并没有接触多久，她小小年纪竟然看出了她心里所想，甚至连和她十几载好友的赵青都不一定看得清楚明白。
“沈警官，”张妍有些不安了，为自己的冒失难为情起来，“不好意思，沈警官，我是不是太多嘴了？”
沈洁摇着头“没有，我只是在想你的话，难得，你这么小，可以体会这么多。”
“不小了，”张妍红了脸，“哪有小，已经二十了呢！”
是的，心要安静，可是，该如何安静呢？
张妍推着车走了。病房里安静了，可是，沈洁的心里乱糟糟的，并没有因为张妍这几句话而安宁。她望向窗外，怎么样才能知道他是平安的，日本地震是常有的事，那么多人都没事，没理由他会出问题。可是，如果他真的出了事呢？这么多天了，他如果没有出事不会不回聪聪信息的，他们之间一向重承诺。她有些心神不宁，无法在*上躺下去，几天时间过去了，她总算可以移动身体，可以小范围的活动一下，她简直一分一毫都不想在*上躺下去了。
她小心挪动身体，伤口的地方仍是隐隐作痛的，可她还是下了病*，原本想走到窗口看看，可是，走廊里传来了一阵哭天抢地的哀嚎，这样的哭声令她心里又多了几分酸楚。
哭声是从隔壁病房传过来的，医生护士快速从里面走出走进，有人随后被推了出来，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哭声，又有一拨人从病房里出来，呼啦啦的过去。
医院对生死已经见惯不怪了，周围是淡漠的人群，只有她靠着墙等着那些人过去。远远地看着那个哀嚎的中年女子，死者应该是她的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不是她所能体会的。
“我的生命不是我一个人的，是我妈和我爸给我的，有这个念头，我会觉得对不起他们。”人的生命该有多脆弱，也是该有多坚强。
一时间，她为刚刚的那个念头惭愧起来。生命不是她自己的，就像有很多事不能容她来选择一样。可是，只要知道他是安全的，她一定再也不会去想，一定断了这个念想。
同一时间，几乎就是一墙之隔，魏军站在*头，看着孙存，“你就这点出息，地震没有要了你的命，反倒是几片生鱼片把你撂倒了，早知道不如不让你跟我过去了。”
“所以说，**比天灾更可怕，”劫后余生的孙存又恢复精神头说笑了，“我早就跟你说过，小鬼子的东西不是人吃的，还停留在茹毛饮血的年代，没中国人的健康。”
魏军瞪着他。
“怎么了？说错了？”孙存笑嘻嘻的，“最近老这么一惊一乍的，是不是更年期到了？”
“魏总的口味，谁不知道？在日本呆了两年，已经变成半个小鬼子了，劝你少吃点小鬼子的东西，都是半生不熟的，没中国人的健康。”他想起她的话，蹙了蹙眉头，望着孙存，“我有点事，我先走了。”
“得了，”孙存要起身，“我也不留这了，闻这消毒水的味道，别回头我肠炎好了，鼻炎该犯了，好不容易鬼门关逃出来，我得回家见我儿子去。”
一个年轻女护士从卫生间出来，拿着湿漉漉的一条毛巾，看见孙存要起来，立即制止他，“干嘛你，医生说你要留院观察的。”
“观察个屁啊！”孙存说：“我一个大老爷们还能被这点小病撂倒了。”
“那可不行，”年轻女护士固执地，“你得听医生的，检查结果还没出来呢！嫂子说，检查结果不出来，不许你回家，别把日本的核辐射什么的都带回来，影响全家。”
“影响个屁啊！”孙存去拨她的手，“有的是事呢，哪有闲工夫在这躺着。”
魏军说：“行了，你留在这呆两天吧！就当放假了，有孙彤照顾你，我回去了。”
“军子，”孙存喊住他，看着他的脸，“我想了想，不能就这么算了，日本怎么说，你都有根基，扔了这个市场，有点可惜。”
“算了吧！”魏军说，“原本，这场子建起来，我就想常驻日本算了，可是，还没等干呢，就这么没了，也许，”他低声说，脸上的神色也忽明忽暗起来，“或者，这就是命，有时候，我们得认命，命里注定的。”他转身要走。听到孙存在后面说：“你是不是心里有事？我觉得这段时间你有点不对头。”
他没回头，挺着身子站在那儿，“别瞎想。”人往外走，“我得走了，有事打电话。”
人这一生，有很多事你可以选择，有很多事，无论你离开多远，想忘的有多彻底，可是，根本容不得你。11 点42分，茨城发生9.0级地震，几乎*之间，满目硝烟，他和从中国过去的几个员工包括孙存被这场景吓呆了，在日本那么多年，他从来还没有经过这么大的场面，满街的人对待天灾后的场面是淡漠的从容的，好像对于他们就是下了一场暴雨那么平常，可是，他们被吓坏了，天摇地动的时候，好像生命就已经到了尽头，孙存死抱着手机不放和他的妻儿痛哭流涕，讲了一大堆废话，他呢，到处找电话，这才发现电话早不知道哪去了，不能打电话，他只有等，等待救援的人，那一瞬间，他心里有多平静，死就死了吧，死了心就静了，那会儿他对自己说，只要能活着出去，他一定回去找她。结果，他那个念头一出来，就有人来救他们了。所以说，命里注定的，你想逃都逃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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