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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浓重的夜色像是凝到一起的墨汁，远远的天空上，偶有两束烟花窜起来，才有机会将这团墨汁打开，可是，烟花过后，一切又恢复原样，天空再度变得幽暗无边。
沈洁边洗碗边向外面看过去，她的动作有些心不在焉，洗涤剂的泡沫在盆里越积越多，她仍浑然不觉。难得，她今天可以早早把聪聪从大院那边接回来，母子两个过一个安静的晚上，可是，她发觉，即使离开大院的范围，远离了母亲围前围后的追问和探寻的目光，她的心仍是无法安静的，心里那份蠢动无法消停一分一秒。
这段时间，陈东海找她找的特别频繁，她几次婉言拒绝，料想对方明白她的意思，也就算了，可是，对方仍然不眠不休，看这样子，如果她不直接说，对方是怎么都不会明白的，都是成年人，何必非要说的那么清楚呢！她有些烦恼，难道他就看不出来自己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感觉”么？
可是，有感觉又能怎么样呢？她甩了甩头，心里掠过一丝苦涩的酸楚。
远处又有烟花窜了上来，几乎燃亮了半边天空，她停住了手，呆呆地看着。似乎，没有几天的时间就快过年了，时间怎么会过的这么快呢？快的她还不及喘口气，马上就二十九岁了，青春仿佛像一阵风，刮过去了，就再无回旋的余地。她想着，有抹痛楚像一团发酵的面粉越涨越大，在身体里慢慢的膨胀开来。
身后的门吱嘎一声，随后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她回过神来，擦了擦手，转回了身。
聪聪已经放寒假了，作业并没有那么多，可是，他仍然每天都会习惯性的写上两篇数学题，写完了便会主动的拿给沈洁。沈洁不止一次奇怪，按说这么小的孩子，没有几个爱学习的，而且，刚刚上小学，那和幼儿园是不一样的，不可能每道题都会，可是，他就是那么准确地完成了每道数学题。
检查完，她摸摸儿子的头，眼里露出赞许的目光。聪聪呢，对于沈洁的这种反应似乎非常享受，满意的拿着作业本走了。
目送着儿子出了厨房，沈洁转回身，纷乱的情绪得到了暂时的安宁，是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即使什么都没有，她不是还有一个儿子么？
窗外又响起了烟花绽开的声音，她凝神去看，并没有看到烟花绽开，紧接着，那声音又响了两声。似乎不是，好像有人在敲门。这么晚了，谁会来呢？她的心忽然向上提了起来，刚刚安宁的情绪又乱起来，她心脏开始跳的加快，呼吸都急促起来，急忙擦了擦手，奔向门口，打开门，她愣住了。
门外，陈祖安直立着身子在那儿，手里拎着几个花花绿绿的袋子，看见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想——，想儿子了，来看看你们。”
沈洁下意识地挺了挺腰，盯了他几秒钟，没说话，不动声色让开了身体，关上门，脑子里迅速闪过几个念头，没等一个念头成形，聪聪就已经奔出了卧室。他的眼睛亮晶晶的，脸上闪烁着奇异的光亮，等到看清进来的人，他脸上的表情全部凝滞，扒着门框，他眼珠乌黑警觉地打量着陈祖安。
“儿子，”陈祖安放下那些袋子，向他展开手臂，满脸笑容，“过来啊，我是爸爸呀。”
“你怎么来了？”沈洁深看了一眼聪聪，看来，他对陈祖安是有记忆的，他是记得的。六岁了，怎么可能不记得？“你怎么知道我们住在这？”
陈祖安转过身，注视着她，笑着说：“我怎么也是警察家属。”
沈洁回避了他的目光，摘下了围裙，平静地说：“坐吧，”她收拾了一下沙发上的东西，“我家里小，比不上你那里。”
“虽然小，可是收拾的很好，你的勤快我是知道的。”陈祖安说，靠着沙发*边的小凳子坐下来，四下看看，房间的确很小，没什么可看的，东西几乎是一目了然，张望了一圈，他调回目光下意识地去打量沈洁，她穿着一套咖啡色的家居服，质地和款式都很普通，她的脸上有失眠的痕迹，很憔悴，眉宇间更有股哀愁，可是，这股憔悴和哀愁反倒令她没有了以往那种威严，倒有股子楚楚动人的风韵。
“你有事么？”她挺立在那儿，微开的裤腿显得那腿更长，脑后随意挽着发髻，整张脸的表情冷淡和疏远，透视一切的目光稳定地看着他。
在这样的目光下，陈祖安微微有些心虚，调开目光，他看见了那几个花花绿绿的袋子，立即笑容殷切起来，过去从里面掏出一个遥控汽车的玩具盒，拿到聪聪跟前，满面热情地说：“来，儿子，看看爸爸给你买什么了？”他动手去拆遥控车的包装盒，聪聪却已经绕过他，奔向沈洁身边，把人藏在沈洁身后，抱着她的腰，戒备地紧盯着陈祖安。
“时候不早了，”沈洁说，她不想和陈祖安在这绕着弯子，尤其当着聪聪的面。“明天，我还要上班，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陈祖安不自然地拿着遥控车，“没什么事，我，我就是来看看你们，好长时间都没看见儿子了不是？”他把遥控车放到茶几上，起身四处转转，推开卧室和卫生间的门，四下抬头张望，“这个房子太小了，比我们原来住的房子还小呢！那房子，你卖了么？”
“聪聪在这边上学，原来住的地方已经不方便了，或者干脆点说，原本的东西，我已经不想保留了。”
陈祖安深看了她一眼，她还是那个沈洁，做事不拖泥带水，话说的干脆利落，离婚那会儿，她多一句都没说，多一句都没问，顺顺当当的就签了字，那个婚离的超乎他想象的顺利，顺利之余，他那男性的自尊多少有些受挫，直到现在，他都不明白，她怎么会那么平静？或者，如果她当时坚持不离，死缠烂打的非要跟着他，情形或者就不一样了呢！或者，他就不会离——。
“那是，那离这儿的确有点远，聪聪上学确实不方便，怎么样？”他眼光投向聪聪，“他还适应吧！”
沈洁摸摸儿子的头，“他很好，非常好。”料想陈祖安绝不会是来关心儿子的上学问题和房子大小的问题，“我想，”她干脆单刀直入地说：“你在这呆太长不会方便，你有什么就尽管说，你知道我这人不喜欢绕弯子。”
他看回她，很奇怪，发生这么多的事，她竟没有一丝一毫的落魄，他满以为她会过的很狼狈，很潦倒，毕竟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绝不会轻松，又要工作，又要收拾家务，又要照顾孩子，而且，那个孩子还有那么多的问题——，可是，她依旧美丽，潇洒，淡定，就和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再四下看看，这房间里的每一个东西都已经陌生了，以前所有的东西都不存在了，这令他心里有种微妙的失落感，伴随着这种失落感的还有份隐隐的嫉妒和莫名其妙的醋意，不过就是半年的时间，怎么这么快就投入别人的怀抱，好像与他一下子就离开了十万八千里一样？
他坐回沙发上，拿过包，从里面掏出一张支票，走到她面前，“聪聪越来越大了，你老是住在客厅也不方便，这笔钱够你远点地方买栋房子，再买辆车，来回上班接送儿子也方便，以后没必要过这种日子。”
沈洁垂下眼皮看着，“你到魏家没多久，能拿的出这笔钱倒是不简单。”
“以后会比这更多，我保证你们娘俩衣食无忧。”
沈洁抬起眼光，“你这么大张旗鼓地拿着东西上我的门，就不怕魏莹回去找你麻烦？”
“我不怕，魏莹就是一只纸老虎，这点把握我有，她不会把我怎么样？这笔钱就是小数目，未来，你想要什么都有。当初，如果不是因为生活所迫，我绝不会舍得离开你们母子，我真的苦怕了，我想你应该了解我的。”
沈洁苦涩地笑了笑，生活所迫？
“原本，我没想着这么快来找你，说实话，如果不是魏军打破了我的计划，我原本想等着我飞黄腾达的时候再来找你们的。”
沈洁看他看的平静。“我记得你上次来找我，说的不是这句，你让我好好找个人嫁了。”
“此一时彼一时。上次是上次，只要魏莹舍不得离开我，张萍她就得帮我，我想清楚了，我知道你对我还有感情，”陈祖安说：“你不是那种轻易能够喜欢上人的那种人，你绝没有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去爱上他。我想，你一个人熬不下去了对么？魏军是很有钱，可是，他那人靠不住，魏达成说的对，他之所以对她念念不忘是因为你是我前妻，你们这段关系因为见不得光，他会觉得更刺激，更有新鲜感，更有征服欲——，”
“魏达成？”沈洁颤了一颤，“他爸爸知道了？”
“魏军天生就有不服输的性格，你和他以往接触的女人不同，人总有潜意识的自我强迫症，越是想反抗什么，就越会有两种截然相反的念头在作战。这是错觉，过了这段时间，他一定会忘了这事，他一旦——，”
沈洁的脸白着，又问:“他爸爸是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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