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我总算有机会仔细看他一眼。
他原先那副油光水滑，红光满面的中年人模样已经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个面颊有些凹陷，深色憔悴，嘴唇皲裂的模样。
这绝对不是回车上休息一小会儿之后，应该出现的状态。
我皱起了眉头，对他问道：“喂，大叔你没事吧？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司机浑浊的双眼没有反应，依旧像死鱼一样直勾勾盯着我们面前的桌子。
我旁边的姜冲上前轻轻推了他一下，他这才转动眼珠看向了我。
“不……不是我做的，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我好饿，我会死的，救救我。”
他瞪着眼睛，不断低声自言自语。
说实话，他这副模样多少有点吓人，总像是马上要崩溃，我只能试探着开口：“你好好说话，为什么你会被饿死？什么事情不是你做的？”
司机闻言抬起头，直愣愣，目光空洞的盯着我看了有好一会儿。
他的眼珠子上下转动，对我一阵打量，在瞧见我腰间别着的玉尺之后，一个激灵，忽然恢复了神志。
他喘了两口气儿，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打量一遍四周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在哪。
“我……我是怎么到这儿来的？我记得我不是被他们关押到车上了吗？”
这人说话颠三倒四，也不知他是真傻还是假傻，我只能把刚才的事情跟他讲了一遍。
“……所以，你只是被他们带到车上不过几分钟而已。”
司机这回沉思了片刻，脸上又一次闪过些许恍惚：“是这样吗？”
他这种时而清醒，时而不正常的样子，搞得我有些摸不到头脑，但既然已经把他叫了过来，自然得问点什么。
对了，既然那只混沌是一切发生的源头，那就拿这件事刺激他一下。
“之前在把那两个人埋掉的时候，我们发现小树丛中有个怪物，那怪物的名字叫混沌，你知道这件事吗？”
听到小树丛这几个字，司机脸上的表情变得很精彩。
看来他确实知道点什么。
但他只是死死咬着嘴唇，双手捂着脑袋，一副痛苦的模样：“混沌……怪物……什么东西？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一边说着，他双手揪着自己的头发就准备往桌子上撞。
好在旁边的姜冲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姜冲把他按回到座位上，扫了他一眼，又看向我：“啧，好端端一个人，说发疯就发疯，小子，你说话太直了，换个问法。”
换个问法……我又怎么知道什么话是他听不得的？
我是实在想去，我忽然想到了，之前我们准备坐车离开的时候，他说的那句“还没到时候”。
这既然是他自己说出来的话，我再仔细问问应该不算什么大事吧。
“司机大叔，之前，在那两个人死掉的时候，你是不是说了句还没到时候？你说的，是到什么时候？”
果不其然，这回司机的反应并没有这么剧烈，但是他脸上表情没好多少。
“对了，确实还没到时候啊。”
他抬起了头，看着我，一字一句：“夜半之时，那个怪物就会吃人，所有人都消失了……只剩下我没有死，因为我没有吃过。”
说着说着，他又一次激动起来，脸上神色逐渐疯狂。
“对，我根本就没有吃！不要来抓我，不要靠近我，救命啊！”
随着他声音越来越大，我还以为自己又问错了什么，再次抬头看向旁边的姜冲。
姜冲就对我做了个手势，指了指眼睛，我立马明白过来，手中掐诀，开了天眼。
只见此时，眼前的司机的形体变得非常不稳定。
他脸上的五官不断变化，一张张不属于他的人脸与他自己本身的脸重合，仿佛要挣脱他的皮囊，往外挣扎，周身的黑气也如同火焰一般，不断跳动暴躁着。
原来如此，他身上附着了些不得了的东西啊。
若是再这样下去，他马上就要崩溃，问话更是没法继续，情急之下，我拿起手中的玉尺。
“啊！救命！”
旁边的姜冲都已经控制不住这个司机，司机站起身来，双手如同枯槁一般，想要抓住我。
我想都没想，几乎是条件反射对着他的后背便是重重一拍。
“啊！”
一阵尖锐的叫声从司机口中响起，这声音绝对不是一个成年男性能发出的。
与此同时，几道微弱的光芒从司机的七窍之中窜出，直直往不远处的小树从中飞去，片刻便一点影子也见不到了。
“是混沌身上的残魂！”胡思萱小声惊呼道。
我看了一眼窗外，正准备动身去追，却被姜冲立马拦住。
“不急，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既然能克制鬼域的胡思萱都打不过，我们俩估计机会也不大。”
于是我们便转过头，看向了已经脱力，趴在桌子上的司机。
他随着那些残魂从他身体中窜出，身形肉眼可见的瘦削了下去，变得像是只有一身皮包骨头似的。
只不过，好在此时他眼神清明，总算是恢复了意识。
“我……还活着？”
司机没了刚才的那股子底气，说一句话都要喘半天气。
这时候，也就只有旁边的胡思萱才能没心没肺，还拿着他打趣：“谁知道呢，我们也想问你究竟是死是活。”
“或者说，你是个什么东西？”
那司机显得颇为挣扎，扎巴两下眼睛，脸上挤出个像是要哭出来的笑容。
“我……我是个人啊，我知道你们可能不信，但我的的确确还是个活人。”
一边说着，他伸将手伸到了胡思萱面前，胡思萱试探着伸出手，摸了一把他的脉搏，确实还在跳动。
胡思萱显得有些惊奇：“鬼域之中还能有活人？我这还是第一回遇见。”
司机已经彻底干瘪瘦下来的脸上笑容颇为苦涩。
“我也没想到，我居然会成为所有人里面唯一一个活下来的。明明是我把他们带到这地方……”
说着他又停了下来，喘了两口大气。
胡思萱垂眸对我们低声道：“他现在很虚弱，和垂死之人没多少区别，说一句话就少一口气。”
司机当然也听见了这句话，但他显得很平静，反而抬了抬手：“没事，所以我要趁现在，把真相告诉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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