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野仙踪
头顶的一声笑让姜窈后颈的汗毛一瞬间炸开。
豁然抬头，顾清河正低头看她，漆黑的瞳孔里倒映出她那张懵然的大脸。
活的顾清河？
姜窈环着膝盖，仰脸看着顾清河：“顾师兄，你怎么在这儿？”
“不在这，怎么听人骂我。”
顾清河看着她，眉梢微扬，“卸磨杀驴？”
姜窈脸上全部的表情瞬间收起，木着一张脸。
如果她没记错，是她自己骂的。
看着姜窈变脸，顾清河的眼神里多几分似笑非笑。
他微俯下身，拉近距离看着姜窈的眼睛：“这么上赶着骂自己的，我真是第一次见。”
姜窈：“……”
话也不能这么说。
抬眼看见顾清河已经起身，将搭在小臂上外套往上提提，转身要走的架势。
姜窈手一伸，抓住顾清河的手腕，拉住他：“顾师兄等等！”
顾清河回头，垂眸看向抓着他的那只白皙纤细的手。
贴着他的腕骨的手心，在炎炎夏日里却格外的凉。
“放开。”
顾清河声音淡下去。
“顾师兄这是去哪儿啊？”
姜窈松开手，声音清脆，“带我一个呀。”
顾清河只是撩起眼皮看她一眼，没同意，但也没拒绝。
转身就走。
那就算是同意啦。
姜窈眼睛一弯，从长椅上跳下。
“嘶——”脚麻的感觉从脚心窜上天灵盖，姜窈差点没稳住一个双膝跪地，直接给走在前面的顾清河提前拜年。
听见少女倒吸冷气的声音，顾清河脚下一停，看向身后。
少女弯下腰去，握着自己的脚踝，秀气的眉打上结。
她低垂着头，握着挎包背带的手轻轻攥紧。
平直肩线随着一声轻浅的叹息声而垮下。
顾清河不自觉拧起眉。
少女在原地跺了跺脚，才又抬起头。
看见他没走，少女眼底滑过十分的讶异，随即那双猫儿眼弯起，上扬的眼尾透出她的开心。
“顾师兄在等我吗？”
顾清河嘴角一勾，看向她细瘦的脚腕：“有空补补钙。”
姜窈：“？”
顾不上腿脚里还残留着的酸麻感，姜窈迈开步伐跟了上去：“顾师兄，稍微走慢点呀。”
“你可以不用跟。”
顾清河说着，脚下步伐依然又大又快。
姜窈扁扁嘴，气鼓鼓地嘟囔：“腿长了不起？”
顾清河没搭理，脚步转动，径直走进左侧的高楼里。
姜窈一下停住，她站在高楼的入口，慢慢地，抿紧了唇。
她的记忆不错，甚至说得上极佳。
所以她记得眼前这栋大楼，就是白天林静雅约她见面的地方。
夜色下的高楼如同张开血盆大口的深渊怪物，混合着白天不愉快的记忆，让她极度不喜。
但是顾清河已经走进去，玻璃门内折射的灯光，几乎淹没顾清河的背影。
“顾师兄。”
她叫住顾清河。
顾清河回头来看，沉黑的瞳孔看着她，平淡无波。
“顾师兄。”
姜窈的声音不自觉地染上几分紧绷。
你可不可以不去这里。
然而话还没出口，就已经被姜窈自己摁回去。
虽然他没说，但顾清河来这里应该是有事的。
她说这个，不是让人笑话吗？
她眨眼，扇动的浓密长睫掩去她眼底的复杂，最终归于平静：“楼上都是咖啡厅，顾师兄是不是打算请我喝咖啡？”
顾清河没说话，只是回身看着姜窈。
半晌后他开口，声音平淡：“姜窈，梦想和痴心妄想还是有区别。”
姜窈脸颊鼓鼓，看着顾清河：“难道不能是梦想成真吗？”
顾清河唇角轻扬：“白日做梦还信以为真的，你是第一个。”
姜窈：“……”
一阵轻风吹来，顾清河感觉身边有人快速靠近，在他面前站定。
少女仰着脸看着他，声音清脆：“师兄，我真的佩服你。”
顾清河眯起眼。
姜窈下巴一抬，看着顾清河的眼睛，轻哼一声：“阿基米德都没你能抬。”
“姜窈。”
顾清河眉眼沉下去。
而少女已经下巴一抬从她身边走开：“哼。”
顾清河看着姜窈的背影，低眼，唇边蓦得溢出一声轻笑。
上次拐着弯说他嘴毒，现在拐着弯说他是个杠精。
真行。
前面走着的姜窈突然停住脚步，狐疑地回头：“顾师兄。”
“你笑了？”
眉尾下压，顾清河轻叱一声：“说你白日做梦还不信。”
姜窈：“？”
头一甩，加快步伐走进电梯，看着正朝着这边走的顾清河，姜窈冲他嫣然一笑，抬手按下关门键。
然后——姜窈看着这八十八个的数字陷入沉默。
她进来干嘛？
她要去哪儿？
顾清河要去哪儿？
抬手按住眉心，姜窈开始努力回忆。
隐约记得罗晴说过顾清河他们自己成立了工作室，当初选址就落在开发新区。
所以顾清河的工作室在哪层啊？
开发新区的金街里写字楼和铺面各一半。
像这种超高的摩天大楼里对半分，上面办公，下面娱乐的应有尽有。
眼前这摩天大楼层数足有八十八层，那至少应该是在四十四层以上。
她有四十四次机会，就是不知道哪一次——
‘叮’电梯门已经开了。
顾清河出现在门口。
他看见电梯里的姜窈，眉梢挑起，眼底真真切切地流露出笑意。
顾清河一句话都没说，但是姜窈依然读懂顾清河眼里的意思：仿佛有那个大病。
姜窈：……
扬起下巴，姜窈撇开了头。
顾清河走进电梯，按下楼层。
电梯一路上行，停在四十八楼。
门一开，入目是满室的黑暗。
只有挂在墙上落满月光的时钟，提醒着她现在已经是九点。
“啪——”开关被摁开，洒下一地的灯火通明。
姜窈看清正对面的墙上，悬着充满科技感和未来感的字体——陵游科技。
往外延伸的线条，向着左右两侧蔓延，一笔构成，干净利落。
顾清河迈出电梯便直接左转，刷卡走进位于左侧的办公区域。
接着右拐，不见人影。
姜窈没进去，只是透过玻璃门大概的看上一眼。
好像听人说过，从你的工作环境就能看出你的工作氛围。
不出意外，陵游科技的工作氛围应该很好。
装潢简洁明了满是线条感，充斥着软件公司的硬性语言。
姜窈还看见靠门工位桌面上的放着不少小手办和小摆件。
而其他桌上或多或少的绿植冒出头，还有不少卡在电脑上的可爱摆饰。
都是满满的生活感。
姜窈收回视线，在前台后面的高凳上坐下。
之前楚笑就说过顾清河这段时间一直在忙工作室的事情，还是别打扰了。
背后的钟表的滴答声不断。
姜窈两把游戏结束，已经快十点。
今天一直没怎么进食的胃部发出抗议。
“嘶。”
她放下手机，伸手捂上自己的胃。
掌心的暖意渗透布料，融入皮肤。
头顶的电灯突然一闪，姜窈不由得眼皮一跳，应该不会停电吧？
但是夏天气温高，像这种摩天大楼的中央空调几乎没有停止过运作，电路负荷过重烧毁保险丝导致跳闸也是常有的事。
姜窈缓缓吐口气，从高凳上下来，打算去找顾清河。
她有点怕——被困在黑暗里。
走进办公区域，一眼就看见最靠里面的一间办公室门开着，灯光从里面洒出。
还没走近，她已经听见办公室里传出的机械键盘轴体错落响起的声音。
“叩叩——”姜窈抬手敲门。
引得房间里的人抬眼看过来。
姜窈开口问：“顾师兄，我可以进来吗？”
顾清河收回眼神，轻嗯了声。
姜窈走进顾清河的办公室，下意识地打量着他的办公空间。
和外面无二的极简装潢，只是左侧的书柜上密密麻麻的编程书，右侧只简单挂着几幅线条装饰画。
男人面前一张办公桌两台电脑，此刻都在运作着。
姜窈在右侧的沙发上坐下，捏着手机乖乖坐下。
低头看着自己脚尖，安静极了。
只是当头顶的灯光再次闪烁，姜窈看向顾清河：“顾师兄——”
顾清河抬眼看过来。
“我觉得可能会停电，你要不要——”保存一下数据。
话还没说完，头顶的灯光再次一闪，眼前瞬间陷入黑暗。
姜窈有几分愣住，还真的停电了？
她这算不算预言家？
眼睛从亮到暗，别说远处了，连自己的手指放在眼前都看不清。
身处黑暗，即使知道身边有人，姜窈依然有几分心慌。
她从沙发上站起，声音紧绷着：“顾师兄？”
耳边有板凳擦地的声音，姜窈寻着声音‘看’向声源处。
手掌在黑暗里摸索着，试探性地往前走。
再往前，她按在一个温热平坦的东西——是什么？
还没来得及细细感受，手腕已经被人扣住，头顶落下顾清河的声音：“别乱摸。”
触摸过的手指尖一下烧起来，瞬时烧到她的耳尖。
不过还好，也没人看得见。
但是那只宽大而温热的手在黑暗中给予姜窈极大的安全感。
她抬起另外一只手，抓上顾清河的手腕。
“松开。”
顾清河手腕转动，已经从她手心滑出一半。
“顾师兄。”
姜窈在黑暗中隐约能看见面前的人影轮廓，她往前靠近那道人影，“有点怕，不想一个人呆着。”
黑暗中那股青桔香徘徊在自己的鼻翼前，少女地贴近让她鸦黑的发丝拂过他的唇和面颊。
痒得过分。
他没说话，少女就勾着他的手指轻拽了下。
顾清河喉结一滚，他闭了闭眼。
就不应该让她跟来。
“我去找备用电源。”
头顶男人的声音沙哑，细听之下还有几分无可奈何。
“如果是一栋楼都停电，那备用电源能用吗？”
顾清河深吸一口气：“你先松手。”
“……”
他感觉到手指被松开，可是身前的热源愈发地贴近。
唇尖恍惚扫过一抹软嫩，透着几分沁凉。
顾清河：“……”
下巴抬起，深呼吸。
再睁眼，顾清河伸手握住姜窈的手腕，拉着她往外走。
来到长廊上，眼睛已然适应黑暗，可以视物。
顾清河果断松开手，迈步往前走。
姜窈眨眼：“谢谢顾师兄。”
“顾师兄。”
她看着月光下顾清河的背影，声音很轻很轻。
“我明白喜欢不是一蹴而就。”
“但是一言不合判死刑的，是囚犯呀。”
前面走着的顾清河赫然停住脚步。
下一秒，姜窈只觉得手腕再次被人捏紧，然后往前一拽。
佛手柑和雪松香铺天盖地的侵占着她的鼻息。
天上的云朵散开，月光倾泻而下，姜窈得以近距离地看清那双漆黑眼瞳里流露的情绪。
耳边，顾清河的声音无限放大：“姜窈，你别对我太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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