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坐在休息区, 听几个老师傅聊车，每天休息时间他们都会聊，不过年轻员工里愿意坐这儿听的, 大概只有初一。
别的年轻人都到厂子后门抽烟吹牛去了。
初一不爱说话, 也不太愿意吹牛, 毕竟他边有真牛的人，晏叔叔是真吹起，大白天都能让牛给遮成晚上。
他还挺喜欢听老师傅聊的, 他们大多数时间都聊车或者修车的事儿, 听着比上课有意思。
“初一是不是想买车着。”刘师傅问。
“随便想想。”初一。
“你到时买车，叫上我，”刘师傅说, “我帮你看看。”
“嗯。”初一点头。
“他再过两年, 水平可不一定比你差，”王师傅着说, “这拨年轻人里头, 就数他最用心了。”
“倒是，”刘师傅抽了烟, “了这大半年, 现在自己弄一台车一点儿问题没有。”
“还是有的，”初一说，“不过不, 不明白也不怵，有你们呢。”
“这小子。”王师傅听着受用, 拍了拍他的肩。
聊了一会儿有车送过，初一起过去准备干活，被正好过的管叫住了。
“初一, 正好找你，”管招招，“一下，我有点事问问你。”
“好。”初一跟着管进了旁边的办公室。
虽然已经在这儿干了一年了，所有的同事领导对他的表现都是点头的，但初一每次被单独叫进办公室时，都还是会紧张。
总觉得是不是自己哪儿没做好，或者是谁在背后说了他什么不好的，领导找他麻烦了。
就像晏航说的，他这毛病大概这辈子也好不了了。
“是这样的，”管给他倒了杯水，“今天有个你们学校的学生过应聘汽修，你也知道，一般你们学校的学生过，都是有教师推荐的，去年你们三个过，都是王老师推荐的。”
“嗯。”初一点点头。
“今天这个同学，之前在车之道，现在想过，我跟他聊了一下，专业还是不错的，”管说，“但是没有推荐，我就想问问，你认不认识这个同学？”
“我们这，这届的我差，不多都认识。”初一说。
“这个同学叫苏斌。”管说。
初一看着管，有些吃惊：“苏斌？”
“对，是你同学吧？”管问。
“一个宿舍的。”初一说。
苏斌之前在车之道，这事儿他们还真没人知道，还真是你不知道我不知道只有车知道了……不过也就这会儿初一才猛地反应过，苏斌为什么会知道他打李逍的事儿，应该是在儿认识人？
“他怎么样？”管问。
初一没有马上回答，他们汽修厂挺牛的，进人不容易，他们这种新人，都得靠推荐，他的回答直接就能影响到苏斌能不能进厂。
其实他的回答不需考虑，苏斌当然别想进厂，论他专业有多强，种性格，进了就是个麻烦，特别是如果他给了苏斌肯定回答，以后苏斌弄出任何事情，都会算到他这个“推荐人”的头上。
以前他不会想这么多这么远，大概是跟晏航呆久了，就学会想事儿了。
他现在考虑的是怎么说出这个否定答案。
不过他在说话方面的道行比起晏航还是太浅，就这么几秒钟时间里，他也实在想不出什么特别完美的说法。
于是还是用了自己的表达方式。
“他，我就走。”初一说。
管愣了愣，看着他：“有矛盾？”
“有。”初一点点头。
“私人矛盾还是……别的什么问题？”管问。
“人品。”初一说。
“哦，”管想了想，拍拍他的胳膊，“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嗯。”初一转出了办公室。
爽！
非常爽！
虽然这事儿已经过了久，他也早就不再放在心上，苏斌也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但刚才告“黑状”的时候，他还是觉得爽。
狗哥报仇，十年不晚！
不过等到晚上下了班到家，他又有点儿不踏实。
在厨房里一直跟着晏航转悠：“管会，不会觉得我人，品不好？”
“不会。”晏航一边切菜一边说。
“会不会觉，觉得我有什，么阴谋？”他又问。
“不会。”晏航回答。
“会……”他想继续问，晏航转过，把刀背压在了他嘴上，他停止了说话，对眼儿看着刀。
“不会不会不会不会，”晏航说，“你去了么久，每天埋头做事，从没抱怨过也没出过错，所有人对你的评价都是老实认真，对不对？”
“嗯。”初一应了一声。
“你也没有多说苏斌有什么问题，没有添油加醋各种描述，”晏航看着他，“你就说了因为他的人品问题，你俩有矛盾，对不对？”
“嗯。”初一继续应着。
“所以不会不会不会不会不会，”晏航拿开了刀，“这事儿别再琢磨了，不一会儿就把你嘴贴上。”
“好。”初一了。
晏叔叔正坐在客厅里等饭吃，里拿着纸笔在沙发上坐着，写写画画的。
这阵儿他琢磨着开个小店，让崔逸给他投资，崔逸说投资可以，但是他得写个可行性报告。
本以为晏叔叔不会接受这样的求，但没想到他没拒绝，开始每天拿着纸笔回写着，写好几天了。
也不知道写出什么了没有。
晏叔叔没上过学，但是看了不少书，虽说每天都拧着眉，可也一直在写，这一点让初一非常好奇，特别想看看晏叔叔到底写了什么。
别说可性行报告这种听着都高级的东，他年终的工作汇报都写不出，还是让文盲晏航帮他写的。
“怎么样了？”晏航做好饭端出的时候问了一句。
“今天晚上可以交给他了，”晏叔叔点点头，“虽然字儿不多，但是内容还是全面的，你有空的话就帮我再翻译一份英文的给他。”
“……你俩玩你俩的，”晏航说，“就别拽着我了，我这一天天的忙成狗。”
晏叔叔看了一眼初一。
“我翻译？”初一问。
“你翻译个屁，你给我翻份拼音的吗？”晏叔叔说，“他说他忙成狗了，我就看看狗是不是忙。”
“忙。”初一诚恳地点头。
“就只给个文版的吧，”晏叔叔说，“一会儿去门个文印店给他发个传真。”
“什么？”晏航转头看着他。
“正式一些嘛，”晏叔叔说，“我也没电子版的，不可以给他发个邮件……不过传真也行，我还画了我司的标志。”
“你是真的想开店吗？”晏航问。
“是。”晏叔叔点头。
“……行吧，”晏航坐到桌子旁边，“吃饭。”
吃完饭晏叔叔还真的就去小区门的文印店发传真去了。
“他写，写了什么啊？”初一问，“你看了吗？”
“没看着，”晏航说，“就扫了一眼，统共两页纸，字写得跟一块钱么大，能写出什么玩意儿，我感觉他俩就是闲的。”
“崔叔不，不闲啊。”初一说。
“他是不闲，他么忙，总得给自己找点儿乐子，”晏航说，“看看文盲写的可行性报告啊，跟文盲抢花盆儿啊，约个炮啊……”
“……你，”初一拍了拍晏航的，“行了。”
“哎，”晏航往沙发上一倒，“我还没约过炮呢。”
“挺遗憾。”初一说。
“嗯。”晏航点点头。
“你有，有约的目，标吗？”初一问。
晏航啧了一声：“没有啊。”
“我有。”初一说。
“……滚！”晏航踹了他一脚。
初一了起：“谁先起，的头谁滚。”
“你现在真是一天比一天烦人了，”晏航叹了气，“特别怀念以前个奶狗，特别招人疼。”
初一没说话，转扑到了他上，把脸埋到他肩窝里蹭了蹭：“你不，不喜欢我了。”
“没有，”晏航搂住他，“偶尔怀个旧，狗长大了嘛。”
“嗯，”初一又蹭了蹭，“你老了。”
“我跟你说我就是八十了，我他妈想抽你也就是一抬你知道么？”晏航在他背上甩了一巴掌。
初一没说话，埋着脸乐了好半天。
晏叔叔的“可行性报告”效果非常好，昨天把传真发到崔逸办公室，今天一下班崔逸就拿着传真件过了。
“晏致远呢？”崔逸进门就问。
“一会儿才过，”晏航说，“饭没做好不过，崔叔今天在这儿吃吧？”
“行。”崔逸往沙发上一坐。
坐了没几钟，晏叔叔就过了。
初一给他开了门，他进门一看到崔逸，立马转就往外走：“哎老崔怎么在这儿……”
“平时看着挺不脸的一个人，”崔逸冲着门，“这会儿怎么突然就跑了啊。”
“你蹭饭了？”晏叔叔又走了回。
“聊你个可行性报告。”崔逸从兜里掏出了两张纸。
“怎么样？”晏叔叔往椅子上一坐，了。
“亲爱的崔律师你好，”崔逸对着纸开始念，“今天的天气不错啊。”
晏航坐在飘窗上得不行，初一听得还挺认真：“这是写，写信啊？”
“你给我十万，”崔逸继续念，“我就能开个店，这个店肯定能赚钱，不管赚了多少钱，我都你一半。”
“是不是特别真诚。”晏叔叔问。
“是。”初一点点头。
“如果以后干不下去了，”崔逸看了他俩一眼，“我就把两个儿子抵给你，他俩工作还不错，以后估计能挣不少，你可以收走他们的工资卡……”
“我操，”晏航得倒在了飘窗上，“亲爹啊这是。”
初一叹了气。
崔逸把“报告”念完了，挺短的，因为晏叔叔的字儿写的一个赛一个的大，最后还隔得老远地写上了致敬礼带个落款，还在纸的左上角和右下角都画了个标志。
根据这个标志跟晏航脖子上个勾指吊坠的雷同程度，基本可以判断这个标志直接用的就是当初的“设计图”。
“行吗？”晏叔叔问。
“行。”崔逸点了点头，从兜里拿了张卡出放到了桌上，“十万，俩儿子暂时归我，然后按每月红批返还。”
“谢了。”晏叔叔拿过了卡放到兜里。
晏叔叔这个报告是抽疯，但开店的事儿不是抽疯，吃完饭他跟崔逸就去了阳台，聊了挺长时间。
“开什么店啊？”初一问。
“没跟我说过，”晏航说，“不过我差不多能猜到吧，他一直想开个书店。”
“书店？”初一愣住了。
说实话，晏叔叔整个人的气场，就跟书店完全不挨着。
“嗯，”晏航了，“我爸挺喜欢看书的，书看得也不少，比我看得多，没上过学还知道晏殊七个儿子呢。”
“也是。”初一点头。
“估计还想弄得有情调点儿吧，”晏航说，“我爸这人，骨子里挺浪漫的。”
“你也是。”初一说。
“比你的确是，”晏航看了他一眼，“反正我不会总送人老头儿款保温杯。”
初一了起：“我就送，送了你一个。”
“用到现在呢，”晏航叹气，“上班的时候拿着，同事跟我都有代沟了。”
“买个奶瓶，给你。”初一说。
“去买。”晏航啧了一声。
“明，明天……”初一说了一半，机响了，他跳下飘窗，过去把机拿起看了看，“春阳。”
“周春阳！”晏航瞪了他一眼。
“喂，春阳？”初一接起电话。
“周春阳！”晏航又喊了一声。
“晏航跟我打招呼呢？”周春阳在电话里问。
“他想打，你呢，”初一说，“有事儿？”
“403聚会，”周春阳说，“大小强他们周末过，外地的不许带家属，本地的都可以带。”
“我家，家属上班，”初一看了晏航一眼，“他周末没休，休息。”
“去他们店里吃。”周春阳说。
“说去你，你们儿吃。”初一回头跟晏航说了一句。
“想得美。”晏航干脆地回答。
“想得美。”初一对着话筒重复了一遍。
“不用重复，”周春阳了起，“我听到了，就这么说定了，周末去晏航他们儿吃，六点准时，吃完再去撸串儿。”
“好。”初一应着，想了想又问了一句，“你带家，属吗？”
“我没家属。”周春阳说。
“李……”初一话没说完就被周春阳打断了。
“李个屁他上学呢回不。”周春阳说。
“李个屁周，周末回也，也就一个半，小时吧？”初一说。
“初一你这个嘴还有没有救了？”周春阳问。
“可能没，得救了，”初一叹了气，“晏航努力了，么多年也，没救着。”
403这几个人，差不多两个月就聚会一次。
除了大小强之外，宿舍几个人都留在了市里，不过大小强上班的地方离得近，坐班车一个多小时能过。
每次聚会其实也就是吃吃吃，连唱歌都去得少，基本就是先吃晚饭，吃完了以后顺着街溜达一会儿，然后撸串儿到深夜。
“你去吗？”初一问晏航。
晏航现在在店里算是老资格的员工，不用再每天都站在台子儿了，一周顶多两天，别的时间他都给店里新员工培训，或者跟着他们老大去别的地方取经，老客户想吃他做的东都得预约。
“去呗，”晏航说，“反正也没什么事儿。”
“给做吃的吗？”初一问。
“不给，”晏航说，“不是上班时间只给自己家里人做吃的。”
“我们已，已经被抵，押给崔，叔了。”初一说。
晏航了半天：“老崔是愿意，天天过吃就行。”
聚会这天晏航让店里给他们在楼拼了两个卡座的大桌，初一和晏航是到得最早的，坐在卡座儿看着店里的人。
每一个经过的服务员都会冲晏航有礼貌地叫一声航哥，这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就像是山大王带着压寨夫人……不对，就像山大王带着压寨老公……还是有点儿怪，就像山大王带着狗……巡山……
初一叹了气。
“怎么了？”晏航问。
“没，”初一了，“就突然特，特别爱你。”
晏航没说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伸在他脑门儿上摸了摸。
初一着拍开了他的，看到楼下店门被推开，李霖走了进，后没有看到周春阳。
“李，李霖一，一个人的。”初一说，扒着栏杆冲下面挥了挥，李霖了，走了上。
“他俩还真是独特啊。”晏航说。
李霖跟他俩打了个招呼，坐了下：“我以为我迟到了呢。”
“你是迟到了，”晏航看了看时间，“只是他们迟得更厉害。”
“你没，没跟春阳一，块儿？”初一问。
“他说不顺路，”李霖说，“我就自己过了……他没准儿不了呢。”
“……哦。”初一喝了茶。
真神奇啊。
李霖了没多大一会儿，宿舍的几个人就都了，隔不了俩月就一次面的一帮人，了面连招呼都懒得打了，坐下就开始聊。
周春阳是最后一个到的，进的时候脸上表情有点儿郁闷。
“车撞了一下。”他坐下喝了红酒。
李霖立马坐直了，转头看着他。
“我没事儿。”他看了李霖一眼。
李霖没说话，又靠回了椅子上。
“撞着别人了没？”胡彪问。
“没，”周春阳皱了皱眉，“我都不想说，我撞停车场柱子上了。”
李霖没忍住出了声，一帮人跟着全乐了。
“你开车挺长时间了啊，”晏航着说，“怎么还能撞柱子。”
“不知道，”周春阳说，“是不是轮距没调好……”
“轮距跟撞，柱子没关系，”初一说，“你上的是隔，隔壁幼教吗？”
几个人乐得停不下。
“初一，”周春阳看着他，“咱俩还是不是哥们儿了啊？”
“是。”初一点点头，向他伸出了。
周春阳伸跟他握了握。
“轮距没，调好所以撞，撞了柱子，”初一说，“明天你车开，我们儿去，我给你，看看。”
“好。”周春阳点头。
这次聚会说是都带家属，但实际上这帮人除了初一和周春阳，别的都是单状态，的，追的追不着，特别唏嘘。
所以吃完之后在街上闲逛了没多大一会儿，就唏嘘着去撸串儿了。
“走。”胡彪一挥。
一帮人往烧烤店走的时候，初一和晏航走在最后头，他俩蹭着肩膀走，就不走在前头了。
“他俩，”晏航冲前面走着的周春阳和李霖抬了抬下巴，“好多长时间了啊？”
“不知道，”初一说，“没正，正式好吧？一直较劲呢。”
“较个鬼的劲，”晏航小声说，“情侣链都戴着了。”
“啊？”初一瞪着前面的周春阳和李霖，这会儿刚开春，都穿得还挺多的，他好半天才看到了这俩人左上的确都有一条黑色和银色相间的链。
还真是。
但是让他实在佩服的是，都到这份儿上了，他俩这会儿走路的时候，间能有半尺宽的距离。
这到底是种什么情趣啊？
不过链还挺好看的。
“李霖上还有个戒指。”晏航又小声说。
“戒指是光，光圈儿的啊。”初一说，他倒是看到李霖的左食指上有个戒指。
“心边是个C。”晏航说。
初一有些吃惊地转过头看着他：“你怎么看，到的？”
“我看人从都是一眼就从头到脚全看完了，”晏航说，“习惯性观察，我平时看客人也得这么看，刚认识你不到一个月我就知道你后腰靠下有颗痣。”
“有吗？”初一震惊了，伸往自己后腰摸了摸，“我都不，不知道！”
晏航啧了一声，往下掀开他衣服飞快地往他裤腰里点了点：“在这儿。”
“哦。”初一震惊地应了一声。
“小黑痣，”晏航说，“挺可爱的。”
初一了半天，又回在晏航点了的地方摸了摸，他长这么大，还真不知道这儿有颗痣。
但是晏航知道。
这么一想，就觉得奇妙。
“咱俩也，也去，”他往晏航耳边凑了凑，小声说，“弄一，一对儿种，链吧？”
“样的吗？”晏航看了看前面。
“嗯。”初一应着。
“狗子，”晏航把胳膊往他肩上一搭，“你是想跟周春阳戴一样的呢？还是想跟李霖戴一样的啊？”
“……算了，”初一啧了一声，“我们还，还是用情，情侣保温杯吧。”
“我看行，”晏航了半天，叹了气：“不再刻个字吧，总得跟别人区别一下。”
“嗯，”初一想了想，“刻什么？”
“你的就刻航哥的狗子，”晏航说，“我的就刻……铲屎官。”
好。初一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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