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武侠修真 > 天师门徒 > 第六章 山叶迟暮 大梦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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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傅、师傅、”

    足足两日功夫,青衣一直断断续续地说着糊话。

    某一刻,青衣终是被可怕的梦境惊醒,从自己的床榻上朦胧醒来,才发觉自己做了一个可怕的梦,只是此时四下早已无人,三日前赵家差人把他送回家中便匆匆离去了,只剩下孤零零的青衣一人,好在多是皮外伤,要不了他的命,只是,那单薄的身影更显得憔悴无助。

    回想起先前的一幕幕,青衣心中不禁暗恨那赵弘少爷心狠手辣,此时一身痛楚加之脸上那块撕裂的疼痛,使得青衣心中不禁萌生苍凉彷徨之意。

    一股痛苦、悲切、绝望、死意全部涌上来,想起那股遭受人情冷暖、饱受寂苦耻辱、忍受天地遗弃的哀默大于心死之感,这一刻,青衣沉闷地再也无法振作,无助的阴霾化作一口浊血从咽喉之处喷浆出来,侵蚀了胸前的大片衣襟。

    “师傅,您老人家真的能为弟子解惑吗?徒儿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青衣口中咪喃自语着,绝望的眼神,孤苦地透过残破的窗口看向外面的昏暗天空。

    这一刻,青衣很平静,仿佛看到师傅燕赤霞驻足在自己的面前静静地看着自己,那种慈善而充满慈爱的眼神,他只有在师傅的身上才能感觉的到。

    只是,那平静中带着空洞的眼神,显得很落寞、很悲苦,好像一个临死前的人在静静地等待着死亡。

    青衣甚至不在乎脸上那块被揪掉的脸皮在轻轻抽紧着,一股浓浓的死灰之气弥漫在狭小的房间内,他的眼瞳犹如天外昏暗的天空死灰亟亟,没有一丝复燃的欲望,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很想仰天长问: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抛弃我?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宿命如此悲惨?为什么?为什么天地如此绝情?”

    道可道、非常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错错错、谁之过?想起师父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嘴角不禁勾起一抹苍凉的笑意,仿佛在嘲笑老天的无情,真可谓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常圆。

    看!苍天谁人垂怜?命由天不由己;看!浮云谁手触及?心若死灰彷徨;看!日月谁明其目?掠影世间百态;看!清风掠谁心怀?愤恨谁怜我心;看!天地谁心沉浮?梦醒谁心伤痕;看!少年情怀凋零,梦断谁之年少?天地难容我心,立足天涯,道无量亦无门,我心已诛。

    一片死灰弥漫,青衣昏昏沉沉也不知又躺了多久?隐隐约约间又过了一个昼夜,天生的一身臭皮囊挣扎着爬将起来,本来骨瘦嶙峋的弱质之体,此时看起来更像是一俱不折不扣的行尸走肉一般,不堪入目,他脚下一个蹡踉,把盛着物什的竹篮踢翻在地,散落出从常四那里买来的一些祭祖之物。

    一个黑漆漆的酒壶滚出老远,青衣定了定神,弯下腰身在竹篮内摸索了一凡,一青一黄两道符纸被他小心翼翼地收在手中,借着羸弱的月光,青衣迷离地看着师傅留给自己的救命宝贝,心中不由地暗骂自己这个不称职的天师门弟子,竟然连释放道符的方法都搞混了,若非如此,赵弘那厮与两个可恶的仆人怕是早已奔赴黄泉了吧。

    青衣非常坚信,自己那日如果真的引发手中的剑符,赵家少爷和那两个恶丁必然会命丧黄泉,天师钟馗制作的东西,又岂是西贝货,威力绝对可以秒杀他们,只是自己的一时失手没有令手里的符宝发挥出该有的威力罢了,以致让对方逃过一大劫,而自己却很不幸运地成了赵弘泄愤的目标。

    扫目看着被打翻的竹篮,青衣这才记起师傅燕赤霞临行之时交代自己的任务,到半山腰的天师观里拜竭祖师张天师的事情来,不禁暗自低喃道:“拜见祖师爷可是大事啊!可不能马虎了。”

    青衣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空,见及天色不过鸡鸣三更,离天亮还有好一会。

    当下也不在意脸上被剥皮的痛楚,拖着残躯把拜祭之物拾缀妥当,又带上几块师傅留给自己的干粮,一边吃着一边提着竹篮,趁着朦胧黑的夜色摸索着出门而去了。

    黑山脚下,天色已然黑漆漆的吓人,清风镇里死寂一片,阵阵的阴风依然如鬼泣般呼啸着掠过阴森的密林,向深处蔓延开去,几只黑鸦发出令人心颤的鸣叫,更增添了几分诡异。

    半山腰那座破败已久的天师观如同沉寂荒林、孤绝于世的破庙,观前两扇木门早已腐朽不堪,阴风一吹便发出吱吱呀呀的怪声,破碎不堪的观墙已被篷生的杂草覆盖在下面,到处蔓延,加上周遭密麻的山林颇有几分荒野墓地的味道?

    “吱、呀。”

    天师观那扇破烂木门被轻轻推开,发出刺耳的声音,一个瘦小的身影穿过破门的缝隙隐现出来,不是来拜见祖师的燕青衣还是谁来。

    “这就是天师观吗?不会被黑山老妖盘踞了吧,怎地如此破旧不堪?”

    青衣一张丑脸四处看了看,入目的皆是一片荒败,不禁有些质疑地自语道。

    一阵阴风拂过,令他禁不住地打了个轻微的寒颤,转而璇玑自嘲道:

    “我这副样子不吓别人就不错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清风镇的人把我当鬼看待,不知道若是这黑山的鬼妖见了我,会不会把我视作同类?人吓鬼,呵呵,希望不要吓坏了他们才好啊!”

    四看之下,才发现这天师观与自己想象的太过悬殊,只有一座殿宇的天师观破毁程度居然不亚于荒废了几十年的茅草屋,青衣立足的地方是个十多丈大小的院子,只不过院里数尺高的野草、满地的荆楋覆盖,一时看不出原来的面貌。

    随意打量了一下,那满地的荒凉,布满苍夷,还有四周不知何时坍塌的单薄的观墙,另青衣有一种恍惚之间回到了某处古老的遗迹的错觉。

    “这、真的是天师观吗?竟然如此荒废,师傅老人家真是个不称职的天师门弟子啊,竟把自己的山门搞得如此破败,不知道张师祖见了,会不会一怒之下把师傅逐出师门?”

    青衣暗自腹诽编排了一句燕赤霞,提起偌大的竹篮脚步蹒跚地径自向着殿内走去。

    远在去川州的燕赤霞若是知道自己的徒弟如此诽谤自己不知作何感想?青衣却是不知道?燕赤霞归隐之时,与黑山妖王最后一场大战并救出了他,便四处找寻师兄钟馗求解尸阳绝护体的解惑之法,哪里还有心思照料这天师观。

    尽管这样的天师观并未能给青衣留下一处好的印象,但拜竭师祖之后他便是一个纯正的天师门弟子了,无论自己有没有活下去的希望,青衣依然把拜祭祖师爷看作是重中之重。

    三阶石台上,青衣放下竹篮,整理了一凡自己身上的那套临出来时特意挑选的补丁,那一针一线都是师傅燕赤霞疼爱自己的见证,青衣嗅了嗅身上,传来浓浓的刺鼻臭味,还夹杂着一股浓酸味,禁不住努着嘴打了个哈欠,摇了摇糟乱的头发自语道:

    “应该洗个澡过来才是,我这副模样加上身上能熏死人的味道足够张师祖喝上一壶的了,不知道他老人家见了我会不会因此把我距之师门之外,三圣道尊在上,求你们要师祖开开仁慈的法眼,收了我这残喘的人吧!”

    “吱、嘭。”青衣伸出小手,小心地推开面前紧闭的殿门,却不料这殿门年久失修,早已腐朽不堪应力往殿内倒去,发出一声震耳之声砸在地上,掀起一阵浑浊尘气飞扬,呛得他双手不停地一阵凭空乱扇,半晌才清静下来。

    青衣有些错愕地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殿门自语道:“这个?弟子真不是故意为之,还请师祖莫要怪罪弟子才好啊!”

    殿内一片漆黑,抬首不见五尺之地,青衣从地上的竹篮中取出一截火烛点燃。

    顿时,黑暗中一点亮光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忽隐忽现,在偌大的天师观中颇为像一点鬼火,青衣心中顿时有一种奇怪的想法,一点羸弱之光加上自己这个不阴不阳的活死人,不是天师观里得孤魂野鬼还是什么?自嘲地笑了笑,举着烛火踏步摸索着向里走去。

    一阵骚动,叽叽呀呀的野鼠叫声远去,想是青衣的到来吓走了寄居在这殿内的鼠类,只是那尊天师的庄严石像在微弱闪烁的烛光面前,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极为怪异。

    只见石像上满身尘土厚积,那块残破的头像四周竟是蛛网盘结,当年燕赤霞用松胶黏住的半边身子又裂开了不少,仿若一碰就要碎掉。

    张天师的石身上还残留着当年清风镇乡邻的愤怒,那一块块紫黑的鸡血狗血已经和石像融为一体,再也不分彼此,加上胡乱拼凑的石身,颇为像是一尊凶神恶煞,给这阴森的大殿徒增几分恐惧。

    天师门衰败到如此境地,不知道是谁之过?至少那个只知道驱鬼除魔卫道的燕老道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如若不然,十多年前的天师观也不会一夜之间如花凋零,被清风镇的刁民毁去了。

    怪只怪,人间有恨、天道无情,黑山老妖魔高一丈,天师门徒回天乏力。

    步入殿内,燃起火苗,见得天师观和张天师的法身竟是如此破败,青衣小小的心灵顿时像是受到了打击般,极为不舒服。

    常常听师傅燕赤霞夸口,开派祖师张天师多么英明神武、法力无边、降妖伏魔、叱咤乾坤之举,如今看来竟也大都是些燕老道的吹嘘之词,其实燕赤霞根本不曾知晓张天师到底如何了得,告诉青衣的那些也不过是自己编排而来罢了!

    青衣心中不禁对燕赤霞狠狠地鄙夷了一下,好似有一种被骗进师门的感觉油然而生,但不管怎样?即入得这天师门下,这拜竭祖师之礼数总是不可少的。

    当下,青衣又摸索到神像前的空地上,就地燃起几根残烛,又找了一堆干柴在另一处点将起来。顿时,整个大殿之中一片火光通明,多了几分暖意。

    天师像前,当年的香案早已被清风镇的乡民砸了,炉鼎也被顺手牵羊不知去向。

    青衣在杂乱无章的地上拾缀出一块空地出来,然后自竹篮之中一一拿出些许祭拜之物,拜香、酒壶、纸钱,还有那半只吃剩下的烧鸡,已经干粑的不成样子了。

    看着这些东西,青衣禁不住地咽了咽口水,同时不禁一愣,暗自纳闷道:

    “师傅是不是有些老糊涂了,拜见祖师为何还要让我买来这些祭拜死人之物?不是说拜见祖师爷要先上九根贡香齐燃,意为祖师爷在徒子徒孙面前乃是九九归真的至高存在,必须拜九次为至尊之数,然后再作三拜九叩首,敬上祖师三碗贡酒,发誓尊师重道便算礼成吗?”

    虽是心中虽有疑惑,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便把竹篮之物取出一一摆好,抓了几把湿土撒在地上,燃起九根黄贡残香插在其上。稚气的身影矮了下去,对着貌似凶神恶煞的张天师法像扑通一声跪下,奇丑的小脸上在烛火忽闪间露出一丝挚诚之意道:

    “三圣道尊见证,道陵师祖在上,天师门下第九代弟子燕青衣谨遵师喻,前来叩拜张祖师,弟子给您叩头了。”

    说着,青衣便重重地砰砰磕了九个响头,礼数虽说简单草率,对青衣来说却也出自内心、发自肺腑,稚气的声音充满敬意,九个响头完毕,按规矩青衣还要敬酒三碗,再发誓誓死效忠师门,以师门降妖、除魔、驱鬼、卫道为己任,绝不背叛之类的话语即可,至此便算是天师门真正的一员了。

    “哗啦、、、”

    第九个响头结束,只听张天师法像一阵响动,不只是冥冥中是有心还是无意?亦或是年久失修?张天师那尊法身被松胶粘黏的残破脑袋竟然是毫无征兆地破裂开来。

    青衣抬目望去,不禁心中微愣,看着那尊残缺的天师法身呆了一呆,不禁郁闷暗道:“难道张师祖不愿收下我这不阴不阳的活死人入这天师门吗?为何法身会在此时裂开来呢?”

    想到此,青衣不禁心中难受,久久呆立徘徊,突然意识到一个关键性的问题,自己为何要成为天师门徒?以自己这身遭天地遗弃的臭皮囊,既不能修行法术,除魔卫道光大师门,亦不能驱鬼除孽为世人苍生做出任何解难之举?入这天师门又是为了什么?

    对于世人来说,自己是个不甘苟活于世的废物,是个人见人怕、人人唾弃的活死人,肮脏鬼。对于苍天呢,自己是个无法求生的苟且蝼蚁,是个生存在师傅燕赤霞羽翼下的窝囊废,对于师门来说,自己又是什么?

    废物、废物,张天师法通天下、傲视无双,又岂会容忍一个废物入天师门下,尽管天师门人丁不旺,只有寥寥几人,可的确不需要一个切切实实的废物来撑门面吧!

    少青衣突然意识到自己这副模样拜入天师门是对张天师的一种侮辱与褒渎,所以张天师的法身破碎了,那是一种无言的抗议。

    “这真的就是我的命吗?”

    青衣奇丑的小脸上更显扭曲,冷冷地看着面前那尊残破的天师像,声音有些干涩和凄楚,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那尊法像,一股浓浓的不甘气息充斥在周围,逐渐变冷,哀莫大于心死此刻正是他真实的内心写照。

    一种望天无路、求地无门的感觉自灵魂深处油然而生,这一刻,青衣突然很怀念自己时常茫然仰望穹苍的感觉,那种忘我的漠然,不为任何世事所烦恼,不为自己的命运而悲哀,短暂地忘却自己是个怪物,忘却尸阳绝护体带给自己的心酸与苦楚,忘却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存在感,只求那一刻的清净与寂寥。

    还有那种日看浮云、夜观繁星的无我心境,显然,这种心境不是悟道,而是一种遐想,是一种对美好事物的遐想,可以让自己暂时忘却一切悲苦的遐想。

    对师门发誓之类的言语青衣没有说,因为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天师门徒。

    不知何时?青衣默然移步,端坐在大殿的台阶上,痴痴地仰望着夜空繁星,望着那轮镰月,忘乎所有地目视着天空,心头一片清灵,仿佛这一刻真的又回到了自己盘坐在清风镇小院门口的神情。

    残火烬、孤影空对月,夜风起、繁星照苍凉;

    煽澜处、月落如浮影,凝苍目、奈何尽彷徨;

    浮空半月、长明灯一盏、引君度凄凉;

    山叶迟暮、大梦秋无痕、苦意深几重;

    看世间、风雨三千路,一身尘埃细数红尘几多愁?

    空悲叹、枯坐三千年,半人半鬼人间不过梦一场!

    “这就是我的命吗?”

    凝目望苍穹,青衣悲从心来,一股死意弥漫,不由暗问苍天?

    “青衣,你怎么可以萌生死志?你还年轻,还有很多事要做,我天师门的弟子决不允许自甘堕落,尸阳绝护体并不可怕,钟馗师兄一定会有办法救治你的,静等为师回来。”

    不知不觉,少年进入一种梦幻状态,师傅燕赤霞临行前的嘱咐与鼓励却又在耳边绕梁不绝。

    “师傅,您真的可以找到钟馗师伯为弟子解惑吗?我这个样子,连祖师见了都要自惭形秽,连法像也碎了,弟子该怎么办?”喃喃自语,仰望穹苍的目光中,茫然而痴呆,双瞳不知何时竟已是溢满泪水,似在诉说着自己内心的悲苦。

    天师观静寂的院墙内一片死寂,只有台阶上一俱如行尸走肉的单薄孤影枯坐流连,那段人鬼情未了的宿命,注定人世间将多一个悲哀的生命,正如佛家之禅意,种什么样的因得什么样的果,因果循环、天道至理。

    然而,青衣幼小的心灵岂会懂得何因何果,为何存在?更不知道因从何而起,果从何而得?

    对着无尽的苍穹,他只有一种无力的挫败感,老天仿若在与他看玩笑般,让他活着,却又让他痛苦地活着。

    他明白,师傅的话不过想让自己心中多一份希望,只是一次次的挫败感在渐渐地溟灭着青衣求生的心志,打击着他内心最后一丝生的欲望,活着二字犹如苍穹之上悬挂的那轮镰月般,遥不可及渐去渐远。

    殇意、只为命中悲怜;望苍、只为掩饰心伤;

    垂首、期盼心之希望;茫然、少年恨世情怀;

    明月归兮、徒留风卷残云;大江东来、掀起浪涛千沙;

    年少宿命、天地无情摆布;心似冰冷、茫茫天涯无路;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苦海无涯、何处方是舟岸?

    孤影不知沉沦几时?东方云天之际洒出一道羞云,把东极云天照的一片通亮,青衣依偎在石阶旁,竟是熟睡了过去,单薄的身子早已被倾洒的晨露打潮,小小的身躯卷缩在一角而不自知。

    或许,这孤寂已久的熟睡身影才是他人生最清净的一刻,得一刻清净之地,方觉人世已不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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