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更多诱惑小说请关注微信 npxswz 各种乡村 都市 诱惑 东王府的大厅自然是极其宽敞的，不过，任凭多大的地方，如果挤挤挨挨地坐着上百号人，而且这些人又都是喜好热闹欠缺礼仪之徒，这鼓噪起来也就很吓人了——好在虽然室外暮色沉沉，但厅内四周点燃的数百支巨烛，倒是把大厅照亮得如同白昼。
高堂正中是东王的席位，左右两排分列排开的则是文武各系的官员，官衔越高距离东王越近，有资格紧挨中堂近坐的，也只有十六部丞相中到场的几位：左为陈承瑢，右为林凤祥，顾迩然的座位隔开了三席——除了各部的正丞相，论地位也该轮到他了。至于“不请自到”的钱江，虽然无职衔在身，却被安排在林凤祥身旁，那原因么，大家心知肚明，就毋庸多言了。
对钱东平刚刚的表现，顾迩然是颇觉尴尬的，姑且不论钱某连敲带打折辱了跟他私交不错的陈承瑢，这回其人跑到东殿“挑衅”，甚至直面东王发难，自己跟着“一路”过来，要说这些全不知情，恐怕不会有人相信！呜呼，惟有请上帝多保佑了：千万别让东王产生怀疑才好！
正是出于这些考虑，虽然也跟一班半生不熟的同僚打着招呼，但顾迩然却刻意不去看钱江的方向，虽然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但情非得己，却也顾不上全局了。
太平天国的上层，几乎清一色出自贵县，其中尤以紫荆山人士居多。不久以前他们还只是终日劳碌但求一饱的农夫走卒，而今却已成为身居高位的新贵了——当然，如今的地位也不是轻易可得的，在座的诸人无不是百战余生后的幸运者，至于一将功成的背后，有多少鲜活的生命化作枯骨，则无揣测的必要。
出于修养程度的局限，这些天国的高官显贵并不具备与其身份地位相称的礼仪习惯，高谈乱侃、信口神吹者所在多有，说到兴奋之处，感情好的恨不得立刻把酒言欢闹个痛快，平素有嫌隙的也相互吹胡子瞪眼睛，若非还顾忌着东王的权威，难保不是已经动起手来了。
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的西洋景，顾迩然一时兴味索然，正东张西望打算看看曾天养到底是何方神圣，他的目光却与秦日纲碰了个正着，见对方点头致意，顾迩然也只好挤出一丝笑容，心里却不由涌起吃了一只苍蝇的感觉。
好在并非所有人都是观感极差的，风度最令顾迩然心折的，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林凤祥——虽然是与会者中地位最高的一个，但他只静静坐在一旁，脸上始终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只有苍白的面色，在烛火下显得越发俊朗。
“腹有诗书气自华”！虽然对林凤祥并不了解，但顾迩然还是想起这句诗来——这位将军，实在太书生气了，偏偏其中又混杂着一种不露锋芒却令人肃然的气质，不动如山，沉静似海，很明显是经过无数沙场历练才形成的：这可是个谜样的人物哩！
显然东王没打算留给顾迩然太多观察的同僚的时间，见众人分坐停当，他满面红光起身言道：“天国弟兄们，我等在天父天兄护佑下，自广西起兵以来，转战南北，现已克南京，建都此地，改为天京，此皆仰仗上帝之福，仰赖各位之征杀挞伐。今日大开庆功宴，酬劳各位，望大家为太平天国千秋万代之基业共勉！”气氛顿时热烈起来，被激起狂热的众人一齐举杯起立，同声大呼：“太平天国万岁！”……
看得出来，这回占了金陵，天国上层在财货方面是大有斩获——东殿富丽堂皇的格局已经令人眼花缭乱了，更能说明问题的，光看饮宴餐具的豪华程度，就可见一斑：身边诸人无不欢天喜地地举杯痛饮，顾迩然却望着东王手中的紫金杯一阵出神：天条严禁饮酒，他是知道的。就算有人好酒难戒，也是躲起来偷偷过瘾，像杨秀清这样大张旗鼓到公开与属下同饮，实在是前所未有的事——虽说律令出自东殿，东王一句话即可将之合法化，但这样的举措，由天王来决定更加合理吧？出这样的风头，难道，也是杨秀清示威的一种暗示？但若是如此，先前对换对联举动的猜测又难以成立了。大脑昏沉沉地一时想不清楚问题，下意识地转过目光，他看到林凤祥也正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酒杯虽然在手，却不曾送到口边，眼光淡淡的，好似竟已神游物外……
“想当日胡清失道，我等起于微末，相约扫荡世间不平，而今果然初成大业！可惜当日前一同立志创业者，冯、萧已成古人……前尘思之恍若隔世啊！”杨秀清的兴致颇高，居然自得其乐地谈起往事来。
东王开了腔，在座的下属岂有不捧场的道理？——至于其对故人的感怀，不论真假，好歹还记得提起，也足以令人高歌东王念旧的仁义美德了。一时间歌颂殿下英明神武建功立业的谀词如潮，吹捧固然不遗余力，歌颂也一般地无比夸张——仿佛东王是古往今来第一贤能之人，才智通神、德行无双……乍听之下，天国的安危前途完全系于杨秀清一身，至于天王，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了。
东殿此次宴请的泰半是杨萧的旧部，当年就已极服膺于二人，现在萧朝贵已然去世，自是都把杨秀清当作靠山支柱，当场已有人大表忠心，刀山火海都愿意跟着东王去闯了……
“呵呵，此亦非孤一人所能为，得益于众人之力多矣！但教建成了小天堂，孤与诸位有福同享！”虽说是谦虚，但言辞中却透出舍我其谁的霸气——对于手下对自己的鼓吹，杨秀清看来是当仁不让地照单全收了。
这些话在私人宴会上说更合适吧？虽然对众将热烈的反应早有预料，顾迩然仍不免心中戚戚——东王的心机，他已经大约清楚了：你钱东平不是说我行止僭越、不能服众吗？我就让你看看，如今天国舆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对联我是照你（洪秀全）的意思换掉了，但“众望所归”的气势，你们有本事摆布得了吗？
原来先前种种不过是以退为进啊！——故示宽大，对其优容，而在宴上来个彻底的下马威——这回钱江可是真吃瘪了！任凭他如何能言善辩，实力的差距就摆在这里，就算是他的后台老板洪秀全，也无法左右这样的“公意”吧？
看着一向镇定功夫惊人的钱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顾迩然算是领教到什么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了：看钱东平现在的窘迫，坐如针毡也就不过如此吧？
……
“我天国已经有了国都，却不能没有国土——如今我已先遣罗大纲、吴如孝经略镇江一线，曾老将军也在整顿水师，北伐、西征，可是刻不容缓啊！”酒过三巡，东王终于把话题带到了比较现实的方面：“凤祥，你刚从扬州回来，大局军略应当已有计较，我欲使你和开芳同领本部兵马北上，你意下如何？”
北伐？这个敏感的字眼一进耳朵，顾迩然的精神顿时为之一振！对于这一军事行动的利弊，他曾经跟钱江详细分析过，二人的结论都是不可仓促行事，可如今看东王的架势……
相比于顾迩然如临大敌的紧张，林凤祥反而十分平静，甚至没有皱一下眉头：“殿下有令，自当遵从——只是士卒连日征战疲累，粮草物资也不甚齐备，臣以为，待休整准备完成，方为周全——不知殿下计划我等何时动身？”
跟此刻一般在酒精刺激下冲动狂暴的将领不同，看得出来，林凤祥依旧保持着充分的理性，而其回答显然是审时度势后的结论。
“哦？物资你不用担心，我自然传令着军需方面优先为你等打理——军队可以在扬州整顿半个月，同时多找马匹——兵贵神速，若拖得太久，清妖大军齐至，我们就被动了！”
看来东王的决心很坚定啊！顾迩然隐约有不好的预感，但终于压抑住了开口陈诉的冲动——依他的判断，应该有人对此更加着急才对……
果然，一直游离于欢庆气氛之外的钱江开口了：“殿下，清妖向荣已率领大军追来，琦善更是在扬州城外扎下江北大营，天京威胁尚未解除，林丞相此出未免过急了。”
“东平先生不必担心！”杨秀清的语气中似乎包含了些许戏谑的味道，“我自有安排——秦日纲，你率本部兵，会同曾天养去堵截铁公鸡，天明前就要动身，务必要做到万无一失！”
“至于琦善，凤祥，你等在扬州可看出什么端倪没有？”
“禀殿下，臣等不才，但区区琦善，尚不足挂齿！”林凤祥似乎没有意识到钱江话中的含义，列举出的竟全是不利于自己的论据……
“既如此，我就放心了！”杨秀清说得踌躇满志，“用兵之道，在集众智，你与开芳都是百战的良将，我放心得很——虽然扬州北面的清妖无甚战力，但谨慎更好，我会让江玉道领三千火枪手随你同行，那把握更大一些。”稍停了一下，他似乎想起什么，又把话题转向了现场的某人：“迩然，都说你部署火器很有一套，一齐去帮助凤祥他们参详参详如何？”
杨秀清的声音不大，但在顾迩然听来却是不折不扣的晴天霹雳！如同被人兜心重击一拳，他顿时愣了，脑海里嗡嗡作响，接下来东王说了些什么，完全没有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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