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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麻烦大了

        “哥,这一位是送我们回家的付郎中……”

        桑大哥见这付郎中眼神飘忽,面噙笑意,两撇嘴角须,头戴四方帽,与寻常的郎中相似的装扮,就唯独面相过于精明,不合他眼缘。

        淡淡瞥之一眼后,桑大哥又将视线转回郑曲尺身上:“你夫婿这是腿断了?为何是你抱着进来?”

        他当然知道郑曲尺力气大,所以并不惊讶她能抱得动柳风眠,只是不明白她无端抱他作甚。

        哦,这一次郑曲尺抢付郎中的头,先抱起了柳风眠。

        她也不兴问他意见,只为不假手于人,咱又不是没那力气,凭什么因他忽然扭巴的情绪,要白生生欠别人一个人情?

        而要问付荣此刻的感想,那就是一双眼睛险些没惊掉地上。

        卧槽,抱、真给抱起来了?!

        还一副比他先前抱人时更加轻松容易的样子……

        “哥,风眠的脚在集市上受了伤,这几天都不便行走。”她眨巴一双大眼睛,跟她哥讨好。

        她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桑大哥的眉头都能夹死苍蝇了。

        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这眼疾还没有治好,这会儿出去一趟又伤了脚,她这夫婿莫不是被什么病祟瘟神附了体?

        “你夫婿受个伤,你便连郎中都一并请回了家中?”桑大哥拄着杖敲了敲门槛石。

        那蕴含着不利索的“笃笃”声,显示着他此刻心情不太美好。

        郑曲尺干笑一声,心道,她哥可高看她了,她哪有那份家业去一掷千金只为博君一笑。

        不过这人是她家夫婿邀回来作客的,她也算不得无辜,只能替他兜底了。

        “当然不是,总之说来话长,对了兄长,我们离家这段时间,家中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兄妹俩对视一眼,小的赶紧使眼色,大的一下就看懂了,立刻将之前计划好的话辞对了出来。

        “哦哦,你二兄回来过一趟,可是他没有久留,说是遇上一桩紧急之事得赶紧去办,这不,又匆匆忙忙离开了。”

        桑大哥演戏也属于实干性,表情跟言语都很自然。

        “什么?那岂不是连正旦都无法与我们一起过了?”郑曲尺顿时不满道。

        桑大哥叹气:“是啊,但也没办法,正旦我们一家年年都可一同过,但亲戚家老房子垮塌一事就等不得了,他得去帮个忙,要不这个冬天得多难才能熬得过去啊。”

        郑曲尺立刻接口:“也是,我二哥就是一个劳碌的命啊。”

        这对兄妹旁若无人地谈论着这事,只为了叫这些还等在门边的人听清楚。

        宇文晟一听“桑瑄青”的行踪竟如此飘忽不定,自工匠沐假日起,他好似就这样无故消失在众人的眼前了,他派了人去查探,至今不见有回音。

        “曲尺,你们一家不是外来户吗?怎么还会有亲戚在这附近住?”

        这问题她还真答不好,于是她便偷瞄向桑大哥,将压力给到他这边。

        桑大哥被亲妹坑多了,自然应对能力也非一般迅速。

        “那是父母一辈的姻亲了,当初来福县也多得他们帮衬方在河沟村安了家、落了户,这不投桃报李,才推辞不了。不过阿青有朝廷工事在身,这一趟也就耽搁这么几天就会回来。”

        “对对。”

        郑曲尺对她哥的回答给予了高度肯定。

        “那你们父辈的姻亲,如今是在哪一县哪一村?”

        听柳风眠问起“桑瑄青”的行踪没完没了,简直比受“桑悬青”之约前来投宿过节的黎师更关心,她就奇了怪了:“风眠,你问这么细致做什么?你这是在关心我二哥的去处,还是在怀疑我跟我哥所讲的话?”

        她也不再遮遮掩掩,反而直接将话给讲明白了。

        宇文晟一时话滞,他对上她愠淡的神色,缄默不语。

        他的确需要找到“桑瑄青”,也觉得他们兄妹俩的话有问题,可是当郑曲尺坦坦荡荡反问他时,他竟想的不是她此刻的反应有问题,而是不想与她在除夕起无谓的争执。

        不知何时开始,他也学会了顾忌别人的心情。

        不,不是别人。

        只有郑曲尺而已。

        他苍白的面上徐徐绽出一抹微笑:“来桑家多时,始终不见你二哥,只是心中好奇,想见一见你的二哥罢了。”

        郑曲尺却怀疑起别的事情来了。

        她想起了他背地里隐藏的身份,他这是在替宇文晟想查“桑瑄青”吗?

        黎师这时也出声了:“桑瑄青,这两日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对。”桑大哥将视线从小夫妻身上收回来。

        黎师瞥向柳风眠,细细的目光如清泉涤过,他敛起宽袖背起,道:“左右不过两三天,那我便等他一起回来上工吧。”

        桑大哥:“……”

        谁邀请他留下了?自话自说,何等厚颜无耻之徒啊。

        郑曲尺转过脸,也是没料到黎师会这样执着想留在他们家中过年。

        其实黎师在得知“桑瑄青”不会回来时,本不打算再留下叨扰桑家人,可偏偏这桑家多了一个可疑又危险的柳风眠在。

        他始终记得,“桑瑄青”是他的救命恩人,是将他从黑暗的石头底下挖出来的人,哪怕不提爱屋及乌,就凭桑家招待他留宿过夜,免他一夜孤寒的善意,他也有义务在这几日替“桑瑄青”顾看好家人。

        另外,他也很想查清楚这个“柳风眠”究竟是谁。

        是他认为的那个人吗?

        而宇文晟见黎师要留下,他垂下眸,笑容渗透不出唇角。

        本也不打算留下付荣,但有如果这个黎师始终不肯离开,那他倒是可以派上用处了。

        他究竟是谁,这个答案相信很快就能够揭晓了。

        他又抬眸看向郑曲尺,他没想到,她一直在他的面前,都不是最真实的她,连她都给自己的外貌做了伪装,那么桑瑄青呢?

        他还隐藏着些什么样的秘密?

        ——

        除夕夜,桑大哥备了一桌的好饭好菜,还蒸了糕点、屠苏酒,他们六人齐齐围在一块儿,烧着火盆、燃着长明灯,热热闹闹畅吃、畅饮着。

        已经好久了,桑大哥都没有见家中这么热闹过了。

        这一切都好像自尺子改变后开始的。

        曾经孤僻的她,身边聚集而来越来越多的人。

        她爱笑,也爱与身边的人交流了,她跟过去的那个她,就跟换了一副心肠性子似的,他看着这样的她,既欣慰又觉担忧。

        “这酒啊,不能这么干喝,咱们不如来猜拳吧。”

        郑曲尺吃个半饱之后,突生兴致起来。

        “在下不会。”黎师放下著道。

        “好啊。”付郎中比年轻人更积极。

        “如何猜?”宇文晟含笑问她。

        “幺妹也要拳拳。”小家伙欢快地拍手转圈圈。

        “我就算了,锅里还炖着肉,一会儿我去端上来。”桑大哥摆了摆手。

        郑曲尺道:“风眠你不可以参与,你身上还有伤呢,幺妹也不行,喝酒猜拳是大人才能干的事,来来,我们几个来吧。”

        郑曲尺酒量不太好,几轮下来,已经喝得醉熏熏的样子,桑大哥严令她少喝些,不然明早难受起来可别怪别人。

        郑曲尺听劝,她见付郎中正缠着黎师猜拳喝酒,而幺妹吃饱饭后早跑到庭院里去挖小虫子喂鸡。

        她晃头晃脑寻了一圈,却不见柳风眠,便站了起来。

        没走出两步,腿绊倒门槛,身子一软便跌入一个怀抱之中。

        那罂粟般令人上瘾的淡淡熏香自他身上传来,郑曲尺的鼻子认得,她咧起嘴,笑得傻兮兮:“风眠,你好厉害啊,我刚一摔,你就能接到我了。”

        看来,醉得不轻啊。

        盯着她红扑扑的小脸,宇文晟眼神转深,笑意浅浅:“因为我一直都在看着你。”

        他忍着脚上的痛意,将人抱了起来,带回房中。

        郑曲尺躺在床上,抬起朦胧的眼眸看他,猝不及防,翻过身将他一并拉到床上,再扯下他眼睛上的眼纱布,最后才舒展开眉眼:“曲眠,你长得真好看啊……”

        她伸出一根手指,沿着他的眼睛、鼻子、嘴唇……流连几番,方缓缓低下身子。

        “这么好看的男人,竟然是我的夫婿……”

        宇文晟任由她在他身上耍酒疯,还傻呼呼地笑着,她喝醉酒的样子,倒有几分憨态可掬。

        “那你……就不想对你好看的夫婿做些什么吗?”

        她脑子现在装的都是一堆浆糊,有些理智、有些清醒,但更多的本能趋势。

        她听了他的话之后,静静凝视他片刻,然后,慢慢凑近他,两人鼻尖相触,宇文晟缓缓闭上了眼睛。

        却不想,一道吻轻轻印在了他眼角的红痣上,烫得宇文晟颤瑟了一下。

        “风眠,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它们也很好看……”

        宇文晟倏地睁开眼睛,眸底红意翻涌,他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却见她闭上了眼睛,艳红的嘴唇阖动,含含糊糊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他一顿,回道:“还不算太晚,你如果觉得头晕,便先睡一觉吧。”

        “……可是要守岁,不能睡……县里举办的驱摊,估计已经开始了吧……”

        都醉成这样了,还心心念着这个,宇文晟笑问:“就这么想看吗?”

        “好奇,想看……”

        ——

        虽说邺国除夕夜有这么一个要守岁到天亮的习俗,但郑曲尺酒劲上头,人早就迷糊过去了,直到被一阵很嘈杂热闹的声音给吵醒。

        她不太舒服地睁开了眼睛,然后下一秒,她整个人却傻了。

        她从一张躺椅上倏地站起来,茫然愕然四顾。

        因为她发现自己此刻并不是在家中,而是……来到了一个陌生之地。

        还是一个拔地而起的高楼之上,她方才就躺睡在楼台上,这会儿一站起身,就可以通过侧手边的围栏看到下方街道。

        下面正表演着一支摊舞,一群清一色的半大孩童穿上红衣,每个人都戴着不同颜色、不同种类的面具,奔腾跳跃,上上下下,在漆红的游行车上跳逐傩舞。

        为首的车台之上,是一名成年男子穿着玄黑色上衣,朱红色下裳,头部罩了一张可怖的面具,意为鬼邪。

        齐鼓敲鸣,埙长悠扬,舞姿激烈诡黠,气氛神秘而威严。

        整条街道,火光照明,所有的民众都几乎前来观赏这一场摊舞,因此上上下下都几近围得水泄不通,全都在高兴地拍掌吆喝。

        她没做梦吧,她怎么睡一觉起来,就跑到了驱摊舞现场了?!

        正当郑曲尺全神贯注,屏息看着这一幕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好看吗?”

        郑曲尺回过神,扭头一看。

        却见到了柳风眠,此刻的他重新换了一身衣服,不再穿之前那一身纯然无暇的白衣,而是颈上围了她送的白狐围脖,穿了一件玄色暗纹的夜冥长袍,不压辰袤,却更衬肤白唇红。

        最主要的是,在她面前,他不再拿眼纱蒙上眼睛,而是完整露出最真实的面容,叫人看了移不开眼睛。

        她讶道:“风眠?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喜欢吗?我以为你会很高兴看到这一场热闹景象。”宇文晟笑意微敛。

        郑曲尺懂了,但同时也惊讶得不得了:“当然喜欢,我本以为会错过,可你是怎么带我过来的?”

        她动作之间,忽然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低下头,又举起手臂,忽然看见了身上被换了一套一看就很昂贵华美的套裙。

        “我、我什么时候换了衣服的?”她脸僵住了。

        宇文晟慢悠悠说道:“你白日你穿了兄长送的衣服,夜晚换上我送的,如此一来,方显公平,不是吗?”

        不是,公不公平这件事另说,主要的是谁给她换的啊?

        “既然醒了,要下去逛一逛吗?”

        郑曲尺一听,立即甩下羞涩尴尬,快声应道:“要!不过,你的脚……”

        “放心,即使不用脚走,我依然可以陪你去逛。”

        ——

        郑曲尺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宇文晟,两人缓步在灯火通蝗的街道。

        一路上她简直目不暇接,看着摊舞游行,各种花灯挂幕在楼市,熠熠生辉,绚烂多彩,听着街边伴奏的歌曲,夜市小摊,瓜果甜食,一切对于从现代穿越而来的她,都是那样的新奇新鲜。

        “风眠……”

        她小心护着他,不被人碰撞,柳风眠抬起头,看着她脸上止不住的笑靥。

        “高兴吗?”他问。

        郑曲尺顿了一下,跟他郑重道谢:“很高兴、也很惊喜,谢谢你。”

        这时,忽然有一人从背后撞到了她一下,她颦眉转头之际,对方已经消失无踪了。

        而此时她的手心,莫名被塞多了一张纸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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